四篇文写完一首诗系列第二弹~
顺便摸了一张剧情鱼,在图号上w
【秋来邀夜雨,赠我一人间。】
【问我山中事,偷人笔底言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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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木椿遇到了一只蝴蝶。
——一只死去的蝴蝶。
这只蝴蝶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,至少韩木椿已经看不到它完整的身体。但它的翅膀还是完整的,尖端颤颤巍巍地连接着残躯的一片,阳光抚过它,便闪过一片神秘的蓝。
它摇摇晃晃地挂在清安居外的竹叶上,竹叶粗糙的表面接纳了它,使它宛如只是停靠在叶片上沉眠,并且藉由微风,时不时翕动双翅。
它在梦里变成了什么?
韩木椿盯着它看,冷不防那两片蝶翼突然快速扇动起来,四周却并没有风吹过。他惊讶地看着残翅离开叶片,鳞粉在光下闪成一片五光十色的迷离。
那蝴蝶——不,那两片蝴蝶翅膀绕着他转了一圈,然后向他身后飞去。
他随着它们转身,看见它们追随着一缕细碎的光,那光将它们引到一只手的旁边。
童如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,伸出的右手上颇随意地夹着一条竹叶。他沉默地看着自己新收的小徒弟,手中竹叶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,将他脸上有些凌厉的线条修饰得柔和圆融。
那蝴蝶的残翼停在竹叶上,轻轻扇了两下。
下一刻,叶子上和翅膀上的微光熄灭,两片残翅一左一右地跌落,打着旋儿,带着最后一点墨蓝鳞粉上封存下来的光。
这是韩木椿初上扶摇山的第三天,也是他在扶摇山看到的第一只蝴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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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如一开始很担心韩木椿。
再怎么天资卓绝的孩子,突逢大变,猝然失怙,只剩自己一个人独活——况而活得还不怎么是地方,大概算是半只脚迈出人间——都不太能一下子就接受得了。何况韩木椿年少成名,童如总觉得无论在凡尘还是仙途,“功成身退”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不过他很快就不必担心了。
韩木椿远比他想象的要洒脱得多,也没心没肺得多。童如不大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看开了,还是将一应悲欢都藏起来不叫他看见,总之似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甚至让人觉出一丝凉薄。
入冬以后,山间天气越发冷起来,不知何时的夜里一场新雪,晨起后空气里都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。
这个时节蝴蝶大都死去了,种种鸣虫也都开始等待惊蛰的春雷,因而当韩木椿推开不知堂的门,看见门口小桌上停了一只蝴蝶的时候,第一反应是它将这里当做了长眠之地。
而后他惊讶地看见它开始扇动翅膀,摇摇晃晃,低低飞起,又落在了桌面潮湿的木头上。
这确是一只年老将死的蝴蝶,但它的鳞翅经了霜雪,反而越发漂亮,宛如某种赤诚的深情,从一而终。
他万千思绪一时而起,纠结成一团奇形怪状的丝缕,却似乎都指着两条路,一是熄心向道的周行,一是一往情深的坎坷。
而他见那坎坷路途边有星星点点的花,便闷头一去不回地踏了上去。
他一步步走过连天风雪,那些淡黄的花自雪中抽芽,舒展,他的步子也越来越快,似曾相识的光绕着他飘忽地打转,好像是刚刚看到的蝴蝶,又好像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起飞的那只,翅膀上的磷光连接着一抹雪亮的剑光。
他如有所悟,停下步伐,果然见到了那身熟悉的衣衫。
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的童如……那人背着药篓,一袭黑衣,翻手抽剑,杀风斩雪。
那一剑后,他的仇人和亲人都没了,爱恨一空,尘世似乎已经留不住他,却也偏偏是那一剑的光,留下他一点眷恋,和凡尘藕断丝连。
恍惚之间他被风雪迷了眼,再醒转时,才发觉刚刚竟是不知不觉入了定,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尽,风止雪霁,天高云淡。
童如静静立在不远处,而他的面前蝴蝶不见了踪影。
一夜风雪终究散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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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木椿将木剑收回到起手式,抬头冲童如笑了一下。
他舞完一套扶摇剑法,一收了势,精气神也跟着随意了起来,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散漫,只剩眼睛还和舞剑时一般明亮。
五式剑法走罢,不论其他,至少不见停顿,可见这厮为了擦线过关还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。
童如想了想,抬手摘了片竹叶,指节在叶上一叩,叶片在轻颤中突然疯长,成了一把剑的模样。
他随意挽个剑花,剑尖斜指眼前地面,一面垂下眼,一面却出声道:“接好。”
韩木椿紧了紧握剑的手,觉得童如此刻虽然垂眸静立仿若入定,却凛冽得让人不敢近身。
那么冷,叫人想到万仞雪山上苍白沉默的寂静。
而后忽然平地起飞霜。
他声势细微,剑意却有雷霆万钧,寒光过处散叶乱飞,如四下奔散,与韩木椿的木剑相撞,撞出一声金属般的嗡鸣。
两把剑来来往往,走过了十几合,童如的最后一剑别开了韩木椿的剑,在他肩头虚虚一扫。
而后他又垂下了剑尖,这回却看着韩木椿,沉默片刻,突然将手中竹叶剑往前一送。
剑尖猝然卷起一缕风,掠过上方的一丛竹叶,叶片一斜,滚下来一滴露水,啪嗒一声砸在剑身上。
他稍稍一抖手腕,露水跟着一颤,慢慢沿着剑身流向剑尖,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。
那痕迹令韩木椿眼瞳一缩,一瞬间清澈的露水和殷红的血滴重合,凝重与轻盈的液体跨过几百个日夜的光阴,沿着同一个人手中的剑刃曲折滚落。
而拿剑的人从未变过。
露珠终于悬于剑尖,而原本冰凉的水竟似有了温度,冒出阵丝丝缕缕的白烟。它带着烟气滴落在石桌上的茶盏里,惊动了盏底蜷曲的残茶,一瞬间败叶重新舒展开来,浓郁的茶香猝然四下弥漫,叶片在茶汤中低旋,竟似新芽初生。
——扶摇剑法,枯木逢春。
童如松开手,任那竹叶重新变小,被风带了去。他拂袖在桌边坐下,拈了茶盏,看了眼韩木椿,突然道:“你分明把扶摇木剑的剑意领悟了七七八八,为何剑还是那么迟涩?”
“领悟是一回事,融会贯通不是另一回事嘛。”韩木椿不动声色地收拾了那点恍惚,收好他的剑,带点讨好意味地笑,“况且十步杀一人的事,想来大概不需要我做。”
“想得恁多——还不是懒得练!”童如没好气地道,“方才看你的剑,五式里只有枯木逢春一招还算得法,你出这一式时如何想,其它便依样去做不行么?”
如何想?
想的是剑势温柔,宛如刃尖上要留住一只易逝的蝴蝶。
那该是只让人心生欢喜的蝶,如若想到,必让人嘴角含笑。因而韩木椿避而不答,只是将眼瞳都盛上笑意,上前执了茶壶:“师父,喝茶么?”
童如本想再说什么,却见那笑容不知多少真心,多少讨好,倒是暖得颇为真切,似是第一阵春风吹融的湖冰下,刚刚开始苏醒的涓流。
“算了。”他终于被噎得无言以对,只好无奈地想,“管不了了,就这样吧。”
左不过是杯盘狼藉换了刀光剑影,而年岁也还是一样地从青苍山林间流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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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何事?
松花酿酒,春水煎茶。
【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