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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05.00】【六爻|如椿】灯浇岁月

系列中的第三篇,是冬至活动,各种意义上的x

D叨逼叨预警,私设妖后(水坑的娘)也是彤鹤

依然是糖,本篇部分情节感谢卿卿在我卡文的时候给我供梗~

 

【秋来邀夜雨,赠我一人间。】

【问我山中事,偷人笔底言。】

【如灯浇岁月,便尺裁尘烟。】

【/】

 

 

彤鹤的少女时代时长几百年,过得匆忙而潦草。

 

她生来是凤凰的后裔,命格高贵,大妖都说她将来会是妖王的王后,因而常常指点乾坤,觉得她不怎么好勇斗狠,性子过柔,应该多几分血性。

 

“天理何在!”不知化了个什么鸟形的彤鹤拿竹叶当花,辣手催去一大片,“哪个晓得妖王就要娶我了!他配么!”

 

竹叶丝儿被她扰得凄凄惨惨,往下头坠去,还要被她愤恨不平的话音一撞:“我不嫁给他,活得可是自在太多了!”

 

童如不大想理她,自顾自刻他的符,只在竹叶的残躯飘到案头的时候瞟了一眼。

 

他有时也实在想不太通,觉得妖族对“性情激烈”的定义可能一直都停留在“残忍嗜杀”的层面上——不然哪个会觉得这位祖宗温柔过头?

 

那鸟见他一刀落下,原本平平无奇的木片霎时藏了股风云涌动,知道他一符已成,这才纵身从竹枝上跃下,跳到桌子上,却差点儿撞到刻着细密符文的灯。

 

“这符……”她扑腾了几下站稳了,好奇地打量一圈那灯,看见柔和的光轻轻笼过符文层层叠叠的刻痕,然后若有所思地望向童如刚刚刻好的符。

 

符这一门她不大懂,但刀笔入木,聚起来的声势有几分,她却很清楚。

 

——两边的符虽一疏一密,都是一个人的气势,一样的暗藏惊涛。

 

而他分明还这么年轻……彤鹤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,难怪都说是举世无双的天资卓绝,恐怕数十年后,该有一段时代是属于他的。

 

……但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
 

都说仙凡有别,可似乎她知道的那些个仙人们无论多少修为,是正是邪,仿佛也困在人生在世的窠臼里,想来仙也好凡也好,大抵是都答不上“这一辈子该怎么过才算好”这个问题的。

 

可童如不一样。彤鹤有一种直觉,自洪荒始而百代以来,如果真有人超脱此世,功德圆满地飞升,大概只能是像他这样的人,天赋异禀,独独纯粹太过,七情六欲、名利声色,便都只是莫名其妙的劳什子。

 

但她隐隐期待的同时,又隐约觉着,所谓飞升的命格,似乎不是因为他怎么遗世独立,或者怎么惊才绝艳——

 

而是太纯粹了,世人容不下他,所以只好羽化登仙。

 

“如果不呢?”她忽然出了声,少见地带点迟疑,“你说……谈婚论嫁,继承香火,光宗耀祖……然后呢?”

 

童如抬头看了她一眼,对她这段没头没尾的话不置可否,敏锐的神识却微微一动:“师父来了。”

 

彤鹤“哦”了一声,蹦哒着准备去找人——她本是来找扶摇掌门的,顺道来童如这里倒一倒垃圾,也不知怎么就参起了禅。

 

或许是难得入一次定,有所参悟,她翅膀展到一半,忽然停住,回头又是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发问:“少掌门,日后要是从始至终,都只有你一个人守着扶摇山,那贵派的‘人道’还留得住你吗?”

 

童如被她的神来一笔敲得一怔。

 

鸟脸并不能摆出什么喜怒哀乐,只有一双眼睛,里头似乎映出了彤鹤几百年来参过的道法,带着点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无奈,又捎了一星半点的眷恋深情。

 

那种眼神童如竟从未见过,张了张嘴,还是什么都没说,心里却突然想:她是真的不知道,成为妖后的命运既定而无法撼动么?

 

而只剩下那一点点从冰冷人世里抢回来的深情,够不够供她拿来撞一撞南墙?

 

而……他自己呢?

 

彤鹤缓缓地抖了抖翅膀。收敛起素日的不修边幅和大大咧咧,毕竟多修行的数百年光阴都沉在一双眼里,借光一瞥,那逆着孤灯寒帙的童如看起来清俊又清寒,脚下的路虚虚晃晃,却分明被孤寂浸透入骨。

 

但只有飞升的天道才通着太上忘情。

 

她叹了叹,丢下沉默不语的童如,展翅飞走了。

 

>>>>>> 

 

韩木椿伸手一摸脸,发觉刚刚那突如其来的凉意原是来自一粒细雪。

 

已经是深冬时候,扶摇山所在的地界零星下过几场雪,都不怎么成气候,独独这一日下午,一场大雪气势汹汹地来访,终于留下一片白色的印迹。

 

小船在没来得及结冰的水面上漂,涟漪荡过一丛丛芦苇枯枝,上头的雪堆便跟着颤颤巍巍地抖。

 

时候尚早,天色却已经暗下去了,挑在船头的灯自己慢悠悠地亮起来,是带些暖色的光,映在雪色上是一把沉淀的碎金,跌落在韩木椿的头发上,就成了一线忽然跃动的浮光掠影。

 

江国寂寂,夜雪初积。

 

他不紧不慢地撑上一蒿,让小船顺势向前,心里算了算日子——这天已经是冬至日,眼见年关将近,过不久入了腊月,扶摇山下的镇子里该备着准备过年了。

 

这一日,家家烧香祭祖,庆贺阳气始生,昼夜出伏至此走过一个轮回,而夜色绝无仅有地早早降临,就像是传说中衔烛分日夜的烛龙要在这天休假,提前归去了,将人间夜色留给了尘世千千万万盏长明的灯。

 

这千万盏灯中,有一盏刻满了符文的,此刻正挂在细细的竹竿上,带着小船逆流而上,向小河的源头行去。

 

符是扶摇派掌门童如亲手刻的,虽然没什么请神引雷的神通,但单就这个名头,足够让它在修士和凡人中都身价百倍,可见掌门的手大概是整个扶摇派最值钱的事物。

 

很值钱的手伸出船蓬,默默静止了片刻,引来了一朵雪花落在指尖。

 

“又下雪了?”童如把手缩了回来,“下雪了便进来吧——船上有符,不撑也能走,我看你真是闲的。”

 

韩木椿便依言横了蒿,笑嘻嘻地钻进船舱,顺着童如的话往下接: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 

小船没有雕栏画栋,简单得有些过分,竹篾编的船蓬下头只有一间没门没帘的舱室,两边分别架条横版作椅,中间一张小几,放一套茶具并两三只茶盏,桌边照例靠符文点着的小炉子上坐一只铜壶,烧着茶汤,水汽从壶口细细地冒出来一丝,除此以外,再没别的什么物件了。

 

韩木椿在小桌对过坐下,撑着椅板,倾身去看船舱外头的天色。清晰的是船头灯照亮的那一线,有些温温而溶溶的意味,而余下的地方夜色将落未落,便多几分神秘飘忽。

 

大大小小的雪片全都打着旋,一面逡巡明灭,一面晃晃悠悠地往下坠落,擦过船蓬时似乎还有簌簌的轻响。

 

小茶壶里的茶煎到了火候,恰好是将滚未滚的温度。童如左手执卷,另一边顺手将壶拎上壶承,隔着瞬间漫散开去的白烟瞥了韩木椿一眼。

 

他的小徒弟眉眼都揉进了氤氤氲氲的雾气里,似乎对雪中薄暮的天光分外着迷,只静静地望着一小片天发呆,嘴角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。

 

童如沉吟片刻,终于没忍心敲他回神去练功课,任他去了。

 

天大地大,能静心去看的又有几个呢。

 

>>>>>> 

 

船逆着不怎么湍急的水流,饶过后山妖谷,行至半山一道石阶处便停了。两人下了船往上走去,近源的河道也变得窄而陡起来,最终伴着他们来到扶摇山巅一处平静的湖泊。

 

湖边一张白石供桌席天幕地,无遮无拦地化入天地之间,上头简单到只有一尊小香炉,一束线香和一坛酒。

 

有个人的身影默默伫立在供桌前,老远便向着童如行礼:“童先生,小椿。”

 

大概是觉得师父二字,终究意义非凡,珍重到会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尘封,蒋鹏记名在扶摇派童如门下,每逢至日也必携酒归来祭祖,却固执地和足下堂那群学生一样,对童如以先生相称。

 

一门师徒三人执起酒杯,各自浇洒在地,而后拈香点着,长揖三次,插在香炉中。

 

童如掐了个诀,香炉里的香灰打着旋,被无名的风带起来,裹挟着雪和淡淡的沉香味道,飘飘摇摇地散向四面八方。他身后,蒋鹏与韩木椿静默地久立,如同某种送别,又或者是迎接。

 

寻常人家祭拜祖宗,而扶摇弟子除了祭奠师门先贤,还需祭万古江河——

 

百里之隔,终究嫁作人妇的彤鹤从风中辨认着一股悠远的香,她身边夜色沉沉,流风回雪,而妖后虔诚地跪下,向着她的先祖凤凰祷告,素白的手指上,不知被谁系的一段红线像火一样烧。

 

千里之外,村镇的宗祠中烛火摇晃,祭菜上了桌,阵阵炊烟将远方飘来的沉香气味温柔地包裹,一同散进地上星河。

 

万里之遥,香尘卷过飞雪中的白幡与纸钱,路过累累坟茔的山丘,吻过小桥流水边同归的夫妻,听过痛饮狂歌意气相倾的知交,最终盘旋而下,在传说中的忘忧谷尘埃落定。

 

生死爱恨,都是人间。

 

而扶摇山巅,蒋鹏告辞先行,赶去祭拜自己的故师,剩下一对师徒,便已算是扶摇派举派而来。

 

韩木椿提着灯补了一步,手中溢出的光轻柔地照亮一片山道。他赶上原本错开的童如,并肩向系船的地方走去。

 

也许是这一天白头的青山动了情,便悄悄想要与人叙话,故而分明早就对韩木椿没大没小的行径见怪不怪,童如却莫名生出一种感觉,只觉得天地之大,岁月之长,只一个韩木椿是真正活在他面前的人,活得漫不经心,也活得一丝不苟。

 

只一个韩木椿,便搭上了他一辈子的喜怒哀乐、嗔痴贪欲。

 

他想那孩子走路没个正形,御剑学得不错,却偏偏喜欢架着锄头四处飘。有时还有些少年心性,有时也让他着实哭笑不得——别人修仙是从小浸淫,一辈子汲汲地求着飞升,而他半路出家,修行似乎只是为了更高效地种花。

 

有时……还会在细细的风雪里举着灯,突然凑过来:“师父,吃饺子么?”

 

“……”童如默然片刻,种种感慨思绪都顺势溜走了:“你是把辟谷的功法全还给我了吗?”

 

>>>>>> 

 

清安居大概从没在冬至夜这么热闹过——就算不说冬至,平日里也没有过。

 

“不都说是‘君子远庖厨’么?”童如袖着手在一旁作壁上观,半是无奈半是哭笑不得,“你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么多神通?”

 

韩木椿擀面的手法看着颇娴熟,三两下便是一张,嘴上还不停:“那都是糊弄那些只晓得读书,温饱不愁的大户人家少爷的——填不饱肚子,圣贤经典能教人辟谷吗?我娘没得早,爹又身体不好,我总不能废寝忘食,山珍海味当然是不会的,能养活两个人就行。”

 

“哦。”童如点点头,“我觉得我不大需要靠你养活。”

 

——已经要被你愁得折寿了。

 

“饺子不一样的嘛。”韩木椿装傻,假装没领受到他师父的敲打,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,笑道:“听人说是以前有大医在京城义诊,为了替人祛寒做出来的,后来传到南方,专在至日吃,都是为着讨个平安的彩头。”

 

一句白费功夫在童如嘴边转了一圈,终究心软,没说出口。一来这小子油盐不进,他无可奈何也不大忍心再责骂什么,二来……不知何时起,这些修士眼里徒劳可悲的祈望,竟也能让他生出一分期待。

 

要是那些单纯而真挚的希冀都是徒劳,那真情实意与海誓山盟,看破了大概也是虚假。

 

只是人间实苦,既已挑不出十丈囹圄,若连这点深情也不配拥有,那么哪怕参透了天地宇宙、世间大道,也未免活得太悲哀了些。

 

童如便仍是静静站着,围观韩木椿独自包饺子,忙得热火朝天。他自认不是什么仁德君子,但早早辟谷,庖厨重地踏得大概比君子们都少得多,在这门手艺上算是无能为力了,只好在韩木椿准备生火之前,抬手一道暗符打过去,点着了他在院子里临时搭出的灶台。

 

韩木椿便转过身,欢天喜地地道了声“多谢师父”,换来童如一个白眼:“脸都蹭脏了。”

 

他不大在意地抹去蹭到的面粉,挽起袖子继续当他的掌勺,束起来的长发在身后一晃一晃,像是簇细小的火,不大能燎原,却自由自在。嘴也不闲着,轻轻哼一段悠远的调子:“飞光飞光,劝尔一杯酒……”

 

面粉这种物事向来擅长得寸进尺,他这么随手一抹,反而更花。童如被缱绻的夜色浸过,一时有些失神,等再反应过来,已然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。


他愣了愣,几乎是前所未有地生出一丝瞻前顾后的恍惚,想去触碰的手停在半空,又慢慢地收了回来。


——抓回了一把患得患失的无名欢喜。


那时夜雪似乎落尽了,只有灯辉还流溢着。光淌过院落砖石,留下的影子恰好成双。

 

【终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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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光飞光,劝尔一杯酒——李贺《苦昼短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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