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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叶喻第13次相恋】天下承平

 @叶喻搞事生产大队 

*落魄贵族叶x吃货鲛族喻 在线联手心脏(别信)

*古风,我流江湖庙堂,清水

*对不起我又快乐跑剧情了,希望各位容忍我的废话叭了个叭叭(跪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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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一场雨过去,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便似乎洗了一回陈垢,让人觉得轻快干净了许多,它们汩汩奔向的海便也跟着有了暮春初夏的温度。

 

只是现下暮色已深,海浪还不歇地拍着岸,水温却远不如白日里暖和,到底还是被清凉夜色同化了。

 

叶修从船舱里钻出来,披了件挡风的斗篷,手里拎着把小剪刀。他眯起眼看了看沉沉的天色,将甲板左右两盏灯上结成的灯花剪去,随后在甲板上坐了下来,一面转剪子玩,一面望着旷远无际的海发呆。

 

晚风不大,船便随着慢条斯理的海浪微微摇晃,在某一刻突然猛地一颠。

 

转剪刀的手便停住了,叶修挑起嘴角,却没有站起来,而是往前一倾,手肘撑在盘起的腿上。

 

船下哗啦一声响,海水被打碎,从冒出水面的黑发上滴落。那发梢还散在水里,洋洋洒洒,铺了一片。

 

那是个清秀少年模样的人,眉眼柔和,嘴角天生带点笑意,甫一从水里冒出头,水珠沿着长长的睫毛和清瘦的脸颊滚下来,在睫梢和下巴尖上悬着要坠不坠的一滴。他抬眼望向甲板上的叶修,发觉对方也在看他,于是弯起眼,冲他笑了笑。

 

他的眼睛不是普通人的黑,而是偏浅的灰蓝,如同春雨季节江南的天色。散开在水中的黑发与他人无异,唯独后脑处生出两片和眼睛同色的长鳍,薄如轻纱,自根部向外变宽,在水中舒展开时如同金鱼的尾巴,这会儿出了水,便收起来垂下,远看像是系在发间的薄绡发带。

 

他抬手甩了只小鱼篓上船,随即双手一撑船舷,唰地跃上甲板,身上的衣料也如纱缎,轻飘飘的,却恰好藏起了双肘和膝盖后头刚收起来的鱼鳍。他赤着脚,一双在水中灵动有力的长腿踏上实地,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。

 

岭南鲛族,避世而居,水陆两生,善织鲛绡……传闻中不喜近人。

 

然而那鲛族少年随意地撩了撩湿发,探身从船舱里扯出来一件外披裹在身上,便在叶修身边坐下:“不冷么?”

 

“冷啊。”叶修笑道,“长夜漫漫,无人相伴,美人可要一慰孤寒?”

 

“美人”无奈地瞪他一眼:“小府君,你中邪了?”

 

“那可不敢,我头上的罪名够多了,犯不着再与巫邪禁术有瓜葛。”叶修说得严重,语气却像是不怎么在意,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:“诶,说起巫邪,文州,你们鲛族真的不会术法?比如变个鱼尾巴什么的?”

 

本朝国号大齐,十年前出过一次巫蛊之乱,牵连甚广,虽说因为发生在宫墙之内,民间流传众说纷纭,但大部分版本都说,是宫中有人以巫邪之术害死了一个妃子,而死者偏偏是相国之女。

 

那一场动乱,在先帝也莫名暴毙之后演变成惊涛飓浪,最终以血腥收场。先帝的亲妹妹嘉音长公主陈书朝堂,怀疑巫邪之说实属无稽之谈,幕后凶手另有他人,隔日便和驸马双双身亡,一双子女被人追杀,竟是被灭了门。此后有不少重臣接二连三地去世,症状与妃子和先帝一模一样,最终一个先帝宠妃被指为罪魁祸首,据说群情激愤之下,是被绑在自己的宫里,连着整个宫殿被一把火烧成了灰,而笼罩在朝堂上的阴霾也最终散去了。

 

有不少人都曾听闻,那个宠妃并非人类,而是来自传说中的岭南鲛族。

 

自那以后,巫邪术数在大齐变成了禁忌,顺道也对所谓奇禽异兽敏感起来,人们一旦有所耳闻,第一反应不是当做稀奇宝贝进贡朝廷,而是赶紧剿灭,鲛族自然也不太好过。

 

“没有鱼尾,眼泪是水,不会下咒——我要是会术法,干什么不把鳍都藏起来?”喻文州叹气,“少看点话本儿……船上还有打上来的海水么?”

 

“有,在船舱里的那只木桶。”

 

喻文州懒得起来,便摘下船桨,往后一仰身,拿桨柄把鱼篓挑起来,整个扔进木桶里,便不再管篓中扑腾的鱼了。他将木桨放回去,忽然想起什么,转头问叶修:“明日应当是这一片的采珠人最后一天出海,你还随他们去吗?”

 

叶修不答,反问道:“你去吗?”

 

他们对视了一会儿,同时笑出声。

 

“给朝中的密奏你已经发出去了,想来今年珠贡比往常多了多少你也有数。”喻文州用了陈述的语气,“那么明日便得空了,记得帮我带个篓子,海水也打一桶吧,我想捞银鳞带鱼。”

 

叶修装模作样地叹息:“你们岭南人真的暴殄天物,捞上来那么好的带鱼也不红烧,就知道蒸……哎,别。”

 

他格开喻文州挥过来的爪子,没料到人只是虚晃一招,另一只手已经挠上了他的腰,忍不住笑出来,一面还要上气不接下气地挤出来一句:“红烧味道真的比清蒸浓!”

 

喻文州嗤之以鼻。

 

两人闹了一阵,最后双双躺倒在甲板上,仰面看着漫天星河乱溅,因是暮春,银河还未涨潮,只见到北斗七星熠熠生辉,在少云的天幕上格外清晰。

 

星空清澈,万里无云,明天是个旭日和风的好天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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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墙深院的阴影里闪过一个人影子,速度极快,几乎无声无息。

 

屋檐下挂着一排灯,大抵是经不起积年累月的海风,半死不活地亮着,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,而门内透出的光也和它们一样飘忽。

 

黑影落在门对面,闪身躲进一处无光的缝隙里,默默地盯着不远处的房门。

 

这夜恰巧是朔日,月隐无光,满天星辰虽熠熠生辉,却对人世间的沉夜一筹莫展。那黑影显然是个合格的潜入者,极有耐心,在黑暗中藏了将近一个时辰,直到那房中灯火倏地暗下去,才微微一眯眼。

 

家仆打着灯,引一人自书斋出来,其后又有小仆关上房门,隔开室内的一片漆黑,一行人径自走远了,无人发觉在他们身后掠过的一缕风。

 

那人摸开锁扣,闪身进房,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案前,在盛废纸的竹篓里挑出张揉皱的信纸。

 

收信人显然并不认为这封信有被烧掉的必要,只当做看过便算的寻常书信,而看这被扔掉的待遇,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情书。唯一特别之处,大概也就是这封信的落款是东瀛人的姓名,还钤了东瀛文的印。

 

黑影却仿佛比它的主人更珍惜它,小心将信纸展平,一目十行地看过信上内容,忍不住嘴角一翘。

 

全文看下来,不过寻常客套,措辞像是商人与主顾间的问候,当真是半点问题都没有。

 

但他却像是圆满完成了任务,将信纸一叠,收在怀中,一转身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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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行。”

 

说话那人抱着把剑,头发在脑后拿蓝色的丝绢全扎起来,倚在潮湿的礁石壁上,瞅着不远处的喻文州——他正赤着脚,挽起裤脚弯着腰,十分认真地在沙滩上摸蛏子。

 

他深吸一口气,准备有理有据地发挥一番长篇大论:“你一个人去京城也太冒险了,京城不比别处,江湖庙堂里头,咱们不知底细的人物和势力统共那么几个,大半都在京城有耳目,你蓝溪阁主招呼也不打一个,突然上京去,让他们怎么想?况且——”他伸手指指自己头上,“咱们这个,保不齐就被京里哪位高人看出来了,文州,京城可是禁巫邪禁得最严的,‘那位’倒是被除名了,可你觉得他们能把帐少算给我族多少?”

 

喻文州直起腰,冲他笑了笑:“那么少天打算怎么样呢?”

 

“再等。”黄少天答道,“现在我们手上有这封信,等到机会一来,可以直接变成最后一根稻草压死丞相——他根系太深,有弊也有利,我不信这么多人都能毫无破绽。”

 

“毫无破绽是不可能的,他要是行得正坐得直,怕什么夜游神?”喻文州挂着抹春风化雨的笑,语气却透着冷淡,“破绽当然能等,也必定会有。”

 

而后他话锋一转,抢在黄少天前面开口:“只是我们等不起了。”

 

他望了眼天色,笑容淡了下去,重新俯下身,轻轻的声音却还是漏出来,飘到黄少天耳边。

 

“拖得越久,我们就越被动,朝中小皇帝就越危险。眼下当然不算好时机,既然等不起,一时半刻又没什么好的机会……”

 

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过,又很快消失,他重新笑起来,一如既往地温和。

 

“那我们便自己造一个出来。”

 

黄少天一时没说话,从礁石滩上跳下来,走到喻文州身边。

 

“行吧。”他说,“你跟他真的可以考虑一下。”

 

“……”喻文州卡了一下,“什么?”

 

“我说你和老叶。”黄少天幽幽地说,伸手拍了拍喻文州有些僵硬的肩,“你跟他想得一模一样,这世上最懂你的恐怕就是这货了——你可能也是最懂他的——诶,不过叶修这厮真的嘴欠,还老不搭理我,就比较讨厌,不过说起来,我感觉他现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可能都比较贫穷,而且还是平民一个,我觉得你可以抓住机会,威逼利诱一下,我不信他不乖乖就范……”

 

喻文州险些没跟上他转换话题的速度,一时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,但最终还是只吐出来两个字:“……别闹。”

 

“哦,好。”黄少天从善如流地闭嘴了,倒让喻文州很是惊讶了一下,忍不住看他一眼:“你有心事?不用担心我,我……”

 

“我知道,我不是信不过你。”黄少天笑了出来,晃了晃脑袋,“只是觉得,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就要这么跟人跑了,唔,有点感伤。”

 

“去京城是为了办事,你能不能别说得跟私奔似的?”喻文州苦笑,“天快亮了,你小心些吧。”

 

“唉,我走啦我走啦——”

 

黄少天冲他挥了挥手,转身向海中走去,及至海水没过了腰,他突然又转过身,把双手笼在嘴边,向喻文州喊:“带鱼给我留两条!”

 

然后他大笑起来,抬手把马尾打散了,藏起来的顶鳍羽翼似地张开。他向着岸上,示威似地扬了扬手中的剑,随即旋身跃入水中,留下一串四散的水花。

 

溅湿了第一缕破晓的晨光。

 

喻文州回过头,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叶修,一副刚睡醒的样子,若有所思地盯着黄少天消失的方向。

 

见喻文州看过来,叶修一挑眉,冲他笑了一下:“走?”

 

喻文州定定地看了他许久,最终也回以一笑。

 

“走吧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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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岭南上京城,若走陆路,数月劳顿是少不了的,从海上绕稍快一些,也不见得快到哪去。

 

当然,这是在船上没有鲛族相助的情况下。

 

喻文州从海水中冒出头,擦了擦脸上的水,问船上的叶修:“今天还走吗?”

 

“你累不累?”叶修虽问着,却已经向他伸出了手,“累的话便歇歇吧,我算了算距离,不需你推,我再划上几个时辰便到京城了。”

 

喻文州伸出手,却是轻轻地把叶修的手推开了,自己撑着船跳上去,擦了擦身上的水。

 

被推开的手仍悬在船外,顿了顿,才慢慢地收回去。叶修拎起桨,看了喻文州一眼,沉默着没有说话。

 

喻文州这两天似乎时常心不在焉。他一面拿白布条缠住自己的手肘和膝盖,把收起的鳍藏进去,一面不知道在想什么,似乎有些落寞。

 

四个地方缠起来不大废时间,他很快便站了起来。身上的鲛绡衣裳已经干了,他披上外衣,将半干的头发梳起来一半,让束发薄绢的结恰好落在顶鳍根上。

 

他打理好了自己,一时无事可做,只好呆呆地看着叶修划船,心里有些乱。

 

那天黄少天的话,他听到多少?他会觉得黄少天最后那个举动,是在锲而不舍地约架,还是别的什么意思?

 

……自己见不得人的一点心思,他察觉了吗?如果他知道……他现在又是怎么想的?

 

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茫然失措,甚至近乎忐忑,而临别前黄少天那句“他最懂你”在脑海中反复回旋,使他惶恐地觉得,叶修其实都知道。

 

而他至今不动声色。

 

叶修抬头见喻文州盯着他,便冲他眨眨眼,见他有些慌乱地别开目光,转身钻进船舱里去了。

 

他轻轻笑了一下——不是往常那种带点嘲讽的笑,是极温柔的一抹,却没有叫人看到。

 

很快了,他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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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登上岸的时候已是黄昏,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城下。

 

京城的繁华熙攘此时已淡去不少,但仍有一片浓浓的烟火气,许多人带着收获出城回家,待明日晨钟响过,便带上营生再进城去。

 

他们的日子平淡单调,却看起来波澜不惊,朝中发生了什么,流了多少血,那把金光璀璨的椅子上换了什么人,似乎都和他们没有关系。

 

喻文州站在城外,冷眼旁观,忽然一偏头,明知故问:“这座城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“长嘉。”叶修笑起来,“长存嘉世……和长治久安的长安一样。”

 

一样像是千年来重重泥泞中,一个不可企及,而桃花纷飞的梦。

 

引得人前赴后继。

 

鲛族避世而居,但一双冷眼早把世事都看得透彻,此刻心中却生出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,不知怎么,一个锈迹斑斑,却风姿卓绝的词划过喻文州的脑海。

 

天下承平。

 

他正出着神,冷不防手却被人攥住,还没等反应过来,已经被叶修拽进了城。他下意识地挣了挣,待反应过来后,犹豫了一下,便决定顺从自己那一点私心,任由叶修拽着他走街串巷。

 

他们七拐八绕地走过好几条街,直到停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巷子里,眼前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上着锁,门上干干净净,什么标识都没有。

 

“咦,你就这么跟我来啦?”叶修放开他,故意笑道,“这地方这么荒僻,你这可是头一次来京城,也不怕我把你拐去卖了?”

 

喻文州笑了一下,轻声问:“那你会么,府君?”

 

“啧,那不好说。”叶修利索地撬开锁,推门而入,笑眯眯地看着喻文州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:“毕竟现在我连直钩都不用,你都已经入毂,这会儿……可是落在我手里了。”

 

喻文州一激灵,被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勾起无数联想,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假装配合着叶修的玩笑,问道:“那这是什么地方?”

 

叶修却不笑了,突然端端正正地站好,看着喻文州,低声道:“承平君府的后院。”

 

喻文州只觉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望向叶修。

 

“十年前那一乱,我被塞了这么个爵位,还没等当家做主把这地方整修一番,便带着苏家兄妹逃了。”叶修注视着他,眼神温柔,却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那之后沐秋走了,把沐橙托付给我,我带着她一路南下……遇到了你。”

 

“我俩被你从翻了的船下捞起来,那么狼狈,你却查都不查,便信了自己捞的是承平君和摇风郡主,我那时候没去想你的底细,只觉得你有点傻。”

 

“可是后来呢?——蓝溪阁之主,那是我大齐最大的藏书楼,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情报商,你当然不傻,而且聪明得要命,又是鲛族,在水中和岸上都能活,生来就擅长潜行,暗器甩得慢,时机却卡得天衣无缝……你分明不必趟这些混水,到底是抽了什么风,陪我天南海北地浪迹十年?”

 

喻文州颤抖起来,近乎绝望地想,他真的知道。

 

他几乎生出一股冲动,想要立刻转身,潇洒离去,或者是落荒而逃,就像此前无数次设想等此间事了,向叶修坦白了以后,便远走岭南,不必再见……可如今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才发现自己早就可以走,只是千万条理由,都抵不过一句舍不得。

 

离开叶修,他们谁也不会活不下去,完全能够继续与强敌谈笑风生,淡然自若地各自执子拼杀。

 

可他舍不得,渴望与叶修再走一会儿,渴望……能多在他身边一会儿。

 

他早就潇洒不了了。

 

但叶修不是鲛族,可以无所顾忌地往东海一钻,他不可能让叶修丢下自己的一切去迁就他,或因为他而为难。

 

喻文州艰难地冲他笑了一下,强压着颤抖的语调,状若平常地答道:“承平君自有承平君的担当,我相信府君能做到,也愿意助一臂之力,仅此而已。”

 

“我信,蓝溪阁主对承平君的相助之恩,必不敢忘。”叶修叹了口气,“可是喻文州对叶修的情义,该怎么办呢?”

 

喻文州垂下眼。心如刀绞的阵痛过后,他反倒平静下来,轻声道:“府君要听实话?”

 

“这间屋子就是我家祠堂。”叶修也放低了声音,“叶修今日在此所言,无一句不出自肺腑,自然希望文州也坦诚相待。”

 

喻文州低低笑起来。

 

“那好。我对叶修……”他一字一顿地念道,“倾心已久。”

 

他觉得自己此刻脑中浑浑噩噩,却生出些死而无憾的快意来,不料叶修像是夙愿得偿一般,突然笑出了声。

 

“谢谢。”他边笑边道,“对不起……原谅我,文州,我这辈子从没有瞻前顾后过,唯独这一次胆小如鼠,你不亲口说,我便什么都不敢确认。”

 

喻文州有些发愣,怔怔地抬起眼看着他,一时间什么也思考不了,只是眼角殷红,看得叶修生出几分歉疚。

 

他转身推开祠堂的门,再推着大脑一片空白的喻文州一道进去,拂开厚厚的积灰,将左右长明灯重新点上,再拈出六根早已潮湿的香。

 

香受潮太久,一时半会点不上了,叶修只好凑活着捏住,把其中三支塞进喻文州手中,拉着他在灵前站好。

 

“我族世代恩荫,受封‘承平君’。”叶修端起手,平视前方,余光却悄悄分给了喻文州,“原是因为我族忠臣良将辈出,都能持心赤纯,为民请命,也是祖上所传家风。叶氏子弟修,袭爵十年,虽不在位,一日不敢忘此教诲。”

 

“而今遍游四海,遍知民情,亦于途中有所际遇,已……心有所属。”

 

他转头看向喻文州,见他神色平静,却紧紧抿着唇,眼眶似乎是湿了。

 

“现携心许之人,祭告祖先高堂,愿英魂佑之。”他也不由喉头酸涩,却仍看着喻文州的侧脸,“一愿我辈之世天下承平,二愿我等之志有始有终。三愿吾爱在侧……地久天长。”

 

喻文州闭上眼睛,终于放任泪水自眼角滑落,溅在地上,声音清脆,将那些鲛族泣珠的传言捅破了。

 

他心绪几经大起大落,此时费尽心思才叫它堪堪定住,再没有办法给出只言片语,脑海里不知怎么,忽然闪过在冰冷的江水中曾握住的手。

 

那个初夏的夜晚风高浪急,钱塘的江水还没能回暖,而他那时久闻长江鲥鱼之名,慕名而来,循着鲥鱼洄游的路途北上至此,宛如冥冥天意,在船被大浪吞没的一霎,抓住了落入水中的小承平君。

 

那时候少年拼尽全力,将身边的小姑娘推上浮木,自己却再没力气趴上去了,快要溺水的时候神智大概是不太清楚的,一碰到喻文州伸过来的手,便下意识地死死抓住。可那力道和温度透过鲛族偏低的体温,突然在喻文州的心口留下一道痕迹,经久不去。

 

我们都是快要溺死的海客,喻文州想,将点不着的线香插进香炉,透过朦胧的双眼,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描摹了成百上千遍。

 

行将窒息,却有幸被对方渡了一口气,死而复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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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欲晓,空中未见太阳,已先隐隐有了曙光,将空气蒸出一分拂晓的温柔。

 

鲛族久居深海,对黑暗和寒冷早已习惯,但喻文州却偏爱白天,尤爱日光,哪怕盛夏的日头有时太毒,会让他生出一些微微脱水的不适。

 

大概藏身阴影的,都向往黎明。

 

他独自坐在矮矮的墙上,晃着腿,不知在想什么,低垂下眼睫,伸出手指,轻轻碰了碰嘴唇,悄悄地笑了,又抬头去看街上零星的商贩影子。

 

一星半点的阳光就像一个小心的吻,他想,和刚刚出门前,自己落在睡着的叶修额上的那个一样。

 

他坐着的墙极矮,把腿放下去,堪堪离开地面,因而出现在他身边、扒住墙的那双手,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突兀。

 

小少年吭哧吭哧地爬上墙,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坐姿,把自己安顿在喻文州身边,看起来就是个贪玩的普通孩子——除了解释不了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后的。

 

“阁主你怎么在这呀?”他好奇地左右看了看,“在等什么人吗?”

 

喻文州摇头,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:“没在等人,在等晨钟。好久不见啊瀚文,还想着过两天去看你,怎么突然自己跑来了?”

 

“嘿嘿,我猜有活干,提前来报道。”卢瀚文笑道,“不要摸头啦阁主,会长不高的,又不是小孩子了!——我师父好吗?”

 

“放心,话还是那么多。”喻文州便不揉了,抬头望去:“嘘——太阳出来了。”

 

在皇城中看日出,便可见到烈焰与辉光扫过朱红宫墙,如千万朵山花同时绽放,如果羲和大神为这朝阳驭车时,身边有伎乐相随,大概行经长嘉的时候便总多撒一篮仙花。

 

全城的钟鼓在同一时间鸣响报晓,余音在街巷间百转千回,摄人心魄,第一次听到的喻文州不由自主地肃容,觉得那惊天动地的钟鼓声轰然炸开,像是苍茫万里的洪荒旷野中第一声呐喊。

 

他静静听到最后一抹余音落下,衔接市井巷陌里热闹起来的喧哗,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些人类学子寒窗苦读,汲汲渴求功名的心。

 

“能听一回这样的钟鼓齐鸣,也不算是白来京城一趟。”他自言自语,冷不防身后有人接话:“只是有些人听得太多了,早忘了第一次听到的感觉。”

 

喻文州一回头,只见叶修抱着胳膊,笑眯眯地趴在客栈窗前,低头看着不远处矮墙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:“早啊文州。”

 

他把“文州”两个字咬得懒洋洋的,透出一股说不大清的意味,卢瀚文不知怎么竟模糊地听懂了,戳了戳喻文州,小声问:“那是承平君呀?他是不是欢喜你呀阁主?”

 

“……”喻文州沉默了一下,“少天就净教你这些?”

 

“不是啊,是师父听说阁主要来京城,给我写信来着,说让我盯着点他,要是他敢惹你就揍他。”

 

喻文州哭笑不得。

 

窗后头叶修听到了,无辜地眨了眨眼:“天地良心,我可不敢——不过如果你师父以后能少说几句话,那我非常欢迎接受这位小朋友监督。”

 

卢瀚文配合地笑称“不了”,跟在喻文州身后,运起轻功,跳窗进了房,也不尴尬,大大方方地向叶修行了晚辈礼。

 

“少天的徒弟,卢瀚文,不是鲛族,在京城这边的分阁帮忙。”喻文州介绍道,“少天是鲛族这一代‘守剑’,按规矩无事不能出岭南,瀚文帮了他很多忙。”

 

“还有很多帮不上的,正在学。”卢瀚文不怕生,也不怎么拘谨,正色道:“承平君与阁主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?”

 

叶修点头:“这些年陆续送来的证物,都在你那里吧?”

 

“在这边分阁的密室里,我都好好保存着。”卢瀚文有些小骄傲地回答,“按阁主说的,都分门别类地归好档了。这是打算动‘那位’了吗?但是阁主先前不是说,还缺一点引子么?”

 

喻文州笑了笑,从怀中摸出一封信,递给卢瀚文:“你师父的功劳。”

 

那信还有些被压平的凌乱纹路,似乎曾被揉过,卢瀚文小心地展开,有些惊讶:“诶,是东瀛人写的?但用的是我朝官话,这内容……有人在向他们走私海珍珠?”

 

“嗯,对,没什么大事,只是走私个珠子——但我们可以让它变得不寻常一点。”叶修别有深意地道,“譬如……留下最后那段肉麻的问候,还有那方东瀛文的印。”

 

卢瀚文一惊,仔细读了读最后一段:“岭南太守……那是……”

 

他仔细想了想今年过手的任命状,蓦然想起这位太守是何许人物——那是当朝丞相的侄子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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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修瞥了一眼桌上凉掉的茶,背起双手,晃到喻文州身后:“要么我来?”

 

喻文州闻言一松手,捏在手中的长发稀里哗啦地掉下来,示意叶修开工,自己伸手,捏起了被裁下来的半截信。

 

“这机会造得可真是有点缺德。”他叹了口气,却没什么良心不安的意思,“那位太守也挺惨的,好大的黑锅。”

 

叶修捏着梳子,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梳头,看起来有模有样的,嘴上却不留情面:“他也不是什么无辜的清水芙蓉,上任这才多久,就敢翻倍珠贡,拿去换零花钱,我们去的那渔村若不是你暗中盯着,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个采珠人。”

 

他拢起喻文州一缕头发,手欠地碰了碰他的顶鳍,继而一声哂笑:“这世上哪有一个清清白白的人。”

 

鲛族的顶鳍脆弱,旁人等闲是摸不得的,喻文州却似乎没有在意,反倒被他这个说法引得笑了,轻声道:“你我也是?”

 

“也是。”叶修答道,“你害我在天下苍生的前面,排上了一个你。”

 

他看到藏在黑发间的鱼鳍豁然打开了一下,又赶紧收回去,觉得发现了鲛族一个新的习性,忍不住窃喜,就像是一个孩子偷偷翻出来零嘴儿时的那种雀跃。

 

“别闹了府君。”喻文州好脾气地笑了笑,让顶鳍安安稳稳地收好,“只是府君看起来深谙钓鱼之道,下回记得教我,我也省得跳海去捞。”

 

反将一军,叶修自知理亏,闭嘴专心梳头。

 

喻文州扳回一局,却似乎被勾起什么心事,沉默半晌,轻轻放下了信纸。

 

“鲛族自古不懂什么礼教伦常,那些与人厮混的,十有八九都会出事。”他有些怅然地说道,“族人性格偏执,一步错了……有时候便回不了头了。”

 

这话意有所指,叶修了然:“所以当年那个宠妃真的是鲛族。”

 

“是。”喻文州牵了牵嘴角,“鲛族长于潜行,她又擅长用毒……你可能早就已经猜到了。”

 

“我看出来人不是丞相杀的。”叶修道,“但我……其实没想到真的是她。只是她做什么要和丞相联手?这件事从头到尾,她都没捞到半分好处,自己命都没了,反倒是朝中重臣折损过半,新帝年幼,便宜全让丞相一个人占了——哦,他还没什么能耐,除了趁机往上爬。”

 

喻文州笑了一声:“你也看出来了。”

 

“这不给你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么,我还想着配合你惊讶一下。”叶修将他的头发扎好,“不过你是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?”

 

喻文州不笑了:“不,我原以为她只是自己作死,但是那天我看到她,才发现她早就疯了……有人在控制她。”

 

“果然。”叶修退开一些,说起往事漫不经心,似乎没注意他说起的这位妃子也算是他的杀父仇人,“我带沐橙逃跑那次……先前一直平平稳稳,到了水路却险象环生,想来追杀我们的就是她——所以你见到她了。”

 

“已经疯了。”喻文州淡淡地道,“她以为先帝真心爱她,于是也把一颗心全掏给了先帝,先帝在第一个妃子死掉的时候把她的心也摔烂了,她从此也就没有心了。”

 

此前爱得多热烈,毒就浸得多深,帝王让没有背景的她背上杀妃的罪名后,与她形影不离的毒便穿肠烂肺地吞噬了她。

 

疯子哪有什么权衡利弊的念头,只不过是那个无能的丞相第一次抓住机会,引导她相信她杀的每一个人都构陷了她,都参与谋杀了她虚无缥缈的爱人。

 

至今恩怨难名,她自己也死了,当年的苦主们也算是无仇可报。至于那第一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,好像已经没有人在意过了。

 

喻文州站起来,将信和卢瀚文给他列出来的证物单子放入怀中,在暗下来的天色里推开窗,道了一声“我去了”。临走却突然停下来,慢慢伸手,摸了摸叶修给他扎的头发,往回侧过来一点点脸,似乎是极清浅地笑了一下。

 

“我不会的。”他说,“也不会了。”

 

而后纵身翻出窗外。

 

叶修耐心地等了约莫一个时辰,直到外头一片寂静,方才等到一枚敲在窗上的石子。他随意拎了把伞,学着喻文州,从窗户翻出去,落到站在房顶的人面前,笑道:“在哪里发现的我?”

 

“承平君府祠堂。”来人拄着一杆长枪,声音还是清灵的少年音色,透着股早熟的沉稳,却难掩复杂,“你……果然是你。”

 

“明知故问。”叶修没型没款地随意站着,把伞拄在一边,“闻理一个人,能这么快察觉我回京已经很不容易了,十年里那么多密奏,您当他在每州都有个分身么——陛下?”

 

把自己裹在夜行衣里的当朝陛下横过长枪,声音有些颤。

 

“师父。”他用了个有些久远的称呼,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叶修,“朕……我一开始,真的以为你死了。”

 

然后他一枪划破夜色,直取叶修咽喉。

 

>>>>>> 

 

丞相府勾檐翘角,回廊深院,修得气派精巧,唯独特别的是没有一处水池。

 

喻文州独立府外高塔之上,自高处俯瞰整座府邸,一向温和有礼的他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。

 

住在这里的人利用了藏在水中的杀手,却惧怕那个绝望的女人,怕她的影子也投映在丞相府的水面上。

 

只是不知道他能填平了整府的水塘,能不能填平梦里的那个。

 

喻文州身手不如黄少天凌厉敏捷,把握时机的精准却尤在其上。他沉着气,默默盯着卧房的方向,一面利索地脱下鞋袜,连着外套一道包好,而后挑开四肢上的布条,将扎成一包的衣物系在栏杆上。

 

他笼紧身上仅剩的鲛绡薄衫,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叶修给他系好的发辫,轻柔地将绢带抽下来,没舍得留在塔上,便卷在手腕。而后在某个刹那纵身一跃,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进卧房后的阴影中。

 

晚风将他身上的鱼鳍抖开了,一片片轻盈的蓝,如同风逗弄晨间的朝雾。

 

不远处一棵树上,一只夜鸮正歪着头看他。喻文州冲那鸟笑了一下,一只手中扣了颗小石子,另一只手轻轻按上面前的窗,手腕一别,薄刀在指尖一闪,插销被从窗缝处割断。同一时刻,石子打中了夜鸮,鸣叫扑翅声与插销落地、窗户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。

 

他轻巧地翻进去,赤足而行,像只优雅的猫,从容地绕到床榻跟前,垂眸看着老丞相不安的睡容,指间冰凉的薄刃已经贴上他的脖颈。

 

男人惊恐地醒来,还未出声,便被喻文州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。

 

喻文州也向他笑了笑,一如送给夜鸮的笑容。

 

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两张纸,轻轻塞进丞相颤抖不休的手中,用口型对他说:“好自为之。”

 

他故意低垂着头,使长发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,只一双灰蓝眼睛,盛上冰冷的笑意看着男人,而顶鳍微微打开,在男人眼中各外清晰。

 

“你……”那人终于颤抖着出了声,“你……你是她……你来杀我了吗?”

 

喻文州不答,只是淡淡地看着他。

 

“别……我不想……别杀……”男人哆哆嗦嗦,语无伦次,在外间的人听起来却像是梦呓,大概曾经也遇到过,一时间为了避嫌都不肯进来。

 

喻文州伸出手指,点了点他手中的两张事物,嘴唇开合,用气声缓慢地念道:“证据很多,不用想抹。丞相一世英名难得,要是不想背天下骂名,见好就收吧。”

 

言罢,他顿了顿,又道:“在太阳底下活,总比在影子里担惊受怕要好。”

 

然后他一闪身,便从原处飘走,在老丞相终于活过来开口喊人之前便消失了,宛如一个影子在老丞相的噩梦中飘过。

 

>>>>>> 

 

“停吧。”叶修拿伞格开长枪,向上一挑,“你的枪是用来上战场的,不是用来打架斗殴的。”

 

邱非慢慢地收起枪,站回叶修对面。

 

这么看过去,少年的身躯在夜色里显得单薄了,风想要把他吹透,他便撑着长枪,硬是把自己扎在原地。

 

他不知道该说什么,原本是有一腔委屈跟没来由的愤懑,可打了不管不顾的一架,七情六欲都筋疲力尽,哭都哭不出来。

 

最后还是叶修叹了口气,走上前去,拍拍他的肩膀:“大齐全境,我已经帮你走遍了,每个地方都写过密奏,能教你的,我也都教了。这些年与丞相周旋,还能分心处理这些,小邱……陛下,你是个好孩子,一直都是。你我都有必须要承担的东西……现在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。”

 

邱非抬起头,发觉自己与叶修之间的差距已经缩小了许多,再不是那时候才几岁的他印象中高出好大一截的叶家小府君,十几岁的年纪,少年成名,意气风发,却会善解人意地蹲下来,叫邱非不必仰着头看他。

 

长大了,邱非茫然地想,我是长大了吗?

 

可我还是像十年前一样无能为力。

 

“我不是。”他苦涩地说,“我不是……什么好孩子,我……”

 

我是靠你这十年间走南闯北,在暗中出谋划策,才晓得四方民情,晓得跟朝臣周旋。

 

叶修突然放开了伞,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。邱非有些不知所措,现在的他当然不再是需要叶修蹲下来才能平视的小孩子了,于是他们的视角变成了叶修仰着头,而邱非愣愣地垂着眼。

 

“今晚我的人再帮你最后一次。”叶修冲着他笑,“今晚之后,丞相应当就会乞骨致仕,你可放他离去,记得得饶人处且饶人,莫让他狗急跳墙。朝中肖时钦才可当丞相之位,他分析局势细致入微,正好助你撑过这段难关。你记住,有些事情,不是你无能为力,而是它本就不可避免,你只需守好本心,尽己所能便可,如此……”

 

他顿了顿,向邱非一眨眼:“这以后,便是陛下的时代了,臣不再能帮陛下了。”

 

邱非咬着唇,下意识地问道:“师父要去哪里?”

 

叶修眼底闪过一丝柔和,轻声道:“臣去与爱人浪迹天涯。”

 

他趁邱非愣住,撑了一下,改蹲为跪,向他郑重行了一礼。

 

“陛下羽翼已丰,无需忧心,只是勿忘先人所愿,当令天下承平。”

 

这个时代的薪火,终究会有人接过去的。

 

>>>>>> 

 

“他会是个好皇帝。”

 

叶修没回头,仍看着邱非离去的方向,微微一颔首:“我教出来的自然不会差。”

 

喻文州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梗了一下,笑着摇了摇头,走上前去:“你怎么不去混个帝师当?荣华富贵,美女如云,应有尽有,想要鲛族的姑娘也都有人给你送。”

 

“可别,帝师哪有那么好当的?高危职业,简直命悬一线。”叶修懒洋洋地回道,“况且我要鲛族小姑娘干什么?我喜欢了一个鲛族,是因为你是鲛族,不是因为喜欢鲛族。”

 

喻文州没有换衣服,几处鱼鳍全都沐浴在夜风中,同叶修并肩站在屋顶上,静静地望着夜色中的京城。

 

白天的浓墨重彩与勾心斗角褪了色,夜晚在京城中如同凝滞,那个封存着的做了百代千秋的大梦却缓缓鲜活。

 

长存嘉世,天下承平。

 

还有……吾爱在侧,地久天长。

 

“我那次救下你,其实就是去钱塘赶鲥汛,顺路看见了。”喻文州突然说,“吃了多少年海鲜了,腻得要死,我想多吃几年鲥鱼。”

 

“行啊,今年鲥汛是不是还没过,咱们叨扰沐橙去。”叶修自然而然地接道,“她在钱塘那边安定得不错,听说认识了一家酒楼的老板娘,咱们抱她大腿——我都还没吃过钱塘的鲥鱼……”

 

“嗯?”喻文州疑惑,“京城不是有江南贡上来的?”

 

“京城哪能吃到真正新鲜的?都快要馊了。”叶修摇头晃脑道,“要是喜欢,就在钱塘多待几年,反正你也不愁没人捞——诶,文州,说真的,你试试红……”

 

“不可能。”喻文州义正辞严:“水产只能清蒸!”

 

【终.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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