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墙头如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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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六爻|如椿】携雨访秋

纯糖,桂花糖味儿的
用四篇写完一首诗~

【秋来邀夜雨,赠我一人间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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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流火,暑气消退的时候,童如带着韩木椿一同启程去青龙岛。

足下堂如今已小有规模,门下听讲的人数日渐增长,也不必童如时时操心,他便只在一年里挑日子去几趟,省下大半时光在扶摇山上和他的正经徒弟斗智斗勇。

童如一直觉得,韩木椿是天生便带着一点“气”的。譬如这会儿他们不御剑,踏青似地在村镇市井中行走,他看韩木椿便会觉得一丝恍惚,仿佛这人哪怕修仙也不该位列仙班,生来就属于红尘千丈。

韩木椿早已不是少年了,但拎着剑的手并不岿然不动,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轻轻晃,让人觉得散漫,又让人发觉他并不在意“有人觉得他散漫”这件事。他其实聪明绝顶,却并不追求极致,在从小嗜修炼如命的童如眼中简直不可理喻。

这样的一个人,若不是命中一劫硬生生把他推向修行之途,应该是凡尘间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的风流人物。

……又譬如,童如居然会被他说服,放弃御剑的捷径在这里磨鞋。

肉体凡胎的速度自然比不上追星逐月的剑,故而遇上一两场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童如掐了个诀,帮自己和韩木椿挡住突如其来的雨,然后迎着掌柜敬畏的目光走上客栈的楼梯。等进了房间坐下,他再往窗外看,那原本有气无力的小雨竟已成了瓢泼之势。

“我小时候住在江南,也撞到过这样的雨。”韩木椿娴熟地关门落栓沏茶,“夏秋之交,雨最飘忽不定,连循序渐进都省了,一转眼就是倾盆大雨,我那时撑的破油纸伞根本毫无还手之力,直接破了。”

童如从他手中接过茶盏:“要是像现在这样大的雨,凡人一淋大概要得病。”

“自然是的,还养了好一阵。”韩木椿并不坐下,靠在窗边往外瞧,声音混杂在雨声中有些受潮。

“只记得被雨水浇了一身,回家灌下几大碗辣嗓子的姜汤,躺在床上发汗,夜里睡不着,一转头看见桌上灯没灭,在那里苟延残喘——外头雨也还在下,震耳欲聋的——那时脑子大概是不怎么清楚了,稀里糊涂地想,前朝人写诗说‘江湖夜雨十年灯’,原来确是凄凉的。”

童如在这种人生经历上显然不及他阅历丰富,一面怀揣着种莫名其妙的心疼,一面静静听他无意识地掉书袋子。韩举人修为符咒勉强过关,和他惊才绝艳的师父差如云泥,只有在诗词歌赋这些俗世文字上能赢过一二,但他也并不太有青出于蓝的雄心壮志,只拿这份多出来的能为自娱自乐。

“人说江南的雨是景致,其实也只春天的雨才是。”韩木椿转过头来,“人们都不喜欢秋天。”

对此种风花雪月的矫情童如基本上一窍不通,于是不耻下问:“为何?”

“唔,凄凉么。”韩木椿笑,“连卖杏花的人都没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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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木椿还没有拜入扶摇山的时候,童如也常常在山中遇到雨。

山间的气候比平原更加飘忽不定,云涌动得飞快,只消坐着抬头看天,就能时不时地看见翻滚如浪潮的流云,端的是一片风起云涌。

扶摇山已经算得上是钟灵毓秀,至少山上的树木里,比童如年迈十辈的就有半数以上。他的清安居外头屋檐下就有一棵芭蕉树,不知道其寿几何,大概也是童如师祖级的前辈,叶子已见稀疏,每年都像是耗尽全力,才能含辛茹苦地拉扯出一两片新叶。

但是每逢下雨,雨滴从屋檐跌下来,砸在芭蕉叶上,在本就已是轰鸣的一片雨声中也格外响亮。那声音因为叶的回应而太过沉闷,又因为来源于水而太过透彻,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姿态,要将听见的人拖进“入我相思门,便知相思苦”的泥淖里,从此坠入凡间。

但偏偏拖不动童如的飞升命格。

童如的师父走得早了,“师父”二字,他只模模糊糊明白了第一个,却根本来不及晓得第二个字的温度。是而他听雨打芭蕉,看缺月疏桐,种种凄凉,都觉得算作稀松平常。

他孤身一人,无所牵挂,孤鸿般来去,虽天赋卓绝得足以让天下俯首,却似乎并不打算在哪片雪泥上留下指爪。

直到韩木椿扛着锄头,在扶摇山上埋下了某棵种子。

童如觉得,韩木椿种花酿酒的时候比做功课虔诚多了,让他气闷地认为如果他用这种虔诚做功课的话,修为至少能比现在提一个层次。

他拿间芽时打下来的花苞,并山间清溪中澄净清冽的泉水,米要醒几时,酒曲要什么地方产的,都乐此不疲地一一讲究妥当。

那孩子来自缱绻温柔的红尘,又往其间揉进仙山久违的春色,酿成的酒便不是烈酒,浇不了愁,大概只能生愁。

像是世间种种,愁的是但凡生情,要怎么才能舍得去?

后来童如有事下山,路过韩木椿的故乡,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收了剑,在石板路上慢慢地走。

抬头是一片片的黛青瓦当,阳光从莲花瓣似的尖端滴落下来,铺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,那种温度和足下的触感一样真实。

足下者,千里之行始于此,但有时御剑久了,也会忘记他们的双足原本是踏在地上的。

那晚他也找了客栈过夜,只是并不习惯睡下,便在榻上打坐。约莫是子时过半,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瓦上,慢慢地、温柔地一声声响。

——嗒,嗒嗒,嗒。

小雨下了大半夜便停了,第一缕晨光破晓,天光熹微,都带着蒙蒙的水汽。而人间的声音渐渐地响起来了,鞋子摩挲过青石板,车轮滚过潮湿的青苔,拉车的牛和驴沉沉的蹄声。人们擦肩而过,低声交谈,那些格外高昂的声音,便是在叫卖吆喝。

种种声音传入童如双耳,不知为何包裹住他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,使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。

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

他不常读得懂吟风弄月愁肠百结的诗,唯独这一句,他未咀嚼,便已彻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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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而童如并没长那风花雪月的根骨,却偏偏懂了韩木椿一句没头没尾的“连卖杏花的人都没有了。”

所谓凄凉,原本是与景色节令都无关的。

大概是有所牵挂,便识得了凄凉。自此,虽有鲜花灼锦,烈火烹油,也能落得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;哪怕寒雨连江,风雨如晦,若于飘摇人间相依为命,也能得一苇以航,如泛不系之舟。

到最后返璞归真,才知道整个世界冥冥之中的筹谋,都藏在风动一庭花影的寂静里,所谓人道,尽头不是苍天,而是花开花落的凡尘。

想来爱着花的人,也爱着这世间。

而他也回到了世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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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木椿离开了片刻,去店家那里沽回一壶温过的桂花酒。

“没有黄酒,只有桂花酿,聊胜于无吧。”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,“该跟绍兴人学学,家家都酿女儿红。”

“那也不是给你喝的——又不是真的要驱寒,讲究什么?”

“就没有感觉。”韩木椿摇头晃脑地叹气,但到底还是把酒倒出来了,却被那一瞬间飘散开来的浓郁香气惊了一惊:“嚯——好桂花!”

想来那桂子区区一点宫黄,沾染秋天风露,便敢染教世界都香。

韩木椿不再说话了,低头细细地抿了一滴碗边的酒,觉得那飘飘渺渺的味道不怎么像其他酒水那般浓烈,倒像是酿酒人曾经拘来一捧清凉的月色,随手一撒,新酒便忽然染上了半片秋夜星辰。

童如摇头推了他递来的杯盏,颇有些发愁地看着他浅酌,一面觉得这小子当真六根不净极了,一面又觉得他如果也走上一条百世孤独的路,那可能才是真的令人扼腕。

他想象着真到那时候,韩木椿独自一人,拎着坛陈年的烈酒,仿佛拎着一整段被发酵了的年岁。

想来酿酒,也只不过是种被美化了的变质。

他便不忍心再想,心中叹息,觉得原本寡淡无味的白水,一遇上那秋日里馥郁的桂子,纠缠了酒曲和米,一不小心,就都悉数坠入凡尘。

但那是不同的……有些岁月,放得越久越加酸涩,有些却像是琼浆深埋,历久弥香。

而到那时,骤雨敲窗,也成了浅吟低唱。

童如轻轻捧起茶盏,借举袖掩杯,悄悄露出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。

那茶盏里也沾染过人间的桂花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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